《深潭无波》Chapter 9
又是将近4000字的一更~
开虐开虐！循序渐进，绝不手软（捂脸）
那个拥抱像是叶青溪在这个元旦期间唯一温暖的事，而在其他时间里就没那么幸运了。
一共三天的假期，基本都是在医院过的。第一天值了白班，第二天则排了夜班，好不容易坚持到早上8点下班，准备第三天在家好好补觉的，结果还没等走出医院大门，就又给叫回去了。
原因是城南的一家大型工厂失火了，火势蔓延的很快，虽然火警赶到的及时，但困在里面的好些员工还是有不同程度的烧伤，朝晖医院离得近，严重的自然都直接送到这边来了，其余程度较轻的则分流去了其他医院。
这样一来，整个医院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，不少休假的医生都被喊了回来，叶青溪也同样，下楼的时候便接到了急诊科陶主任的电话，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，让他在急诊多顶一会儿。
于是，刚刚看着他下班离开的值班护士，在过了十几分钟后又在诊室里见到了他，不免小小地吃惊了一下。
“叶医生，你怎么没回去啊？”
“今天收治的伤员太多了，我多留一会儿，陶主任说他等会儿到。”
一旁的值班护士看了看他的脸色，关心的话到了嘴边，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，她明白此刻不是合适的时机。
接班的李医生刚到便被叫去处理一个严重的烧伤了，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，陶主任又还没赶到，而急诊，是一刻都不能没有医生在的。
人来人往间，眼前的这幅忙乱景象，让她想起了刚开始工作的那段时间。
她是前年毕业的，一毕业便被安排在朝晖医院的急诊科，她还记得来上班的第一天，搭班的医生便是叶青溪。这位比她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医生，工作起来严谨认真，专业水平没得说，一看就是名校毕业又在大医院待过的；而他为人也平和可亲，刚来的那会儿，她好几次在急诊碰到不知道怎么处理或者棘手麻烦的状况，都是他来替她解得围，有时候赶上实在弄不明白的地方，跑过去多问几遍他也不会生气，总会温和耐心的解释；同时，他对待每一位患者也都和颜悦色，少有争执和不快的时候，所以和他一起搭班的时间一般都能平顺度过，自然心情也会轻松不少。
所以，难怪科里好些年轻的护士都想着同她换换，来和叶青溪同一时间上下班，院里也有几位单身的女医生，时常会跑过来一脸娇羞的和她打听叶青溪的情况，问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喜好，最近都在忙些什么，什么时间不值班，以及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。
可惜，虽然共事的时间不短，但她却看不透叶青溪这个人，只是觉得，叶青溪似乎对谁都温和，却也和谁都不亲近。
“小魏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她一愣，大概是自己想的出神了，叶青溪刚才跟她讲话她没有反应。
“叶医生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是说，麻烦你去通知一下皮肤科刘主任，让他们准备一下这位患者的烧伤修复手术。”
“哦，好的。”
魏护士一路小跑出了诊室去往皮肤科，交代清楚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。等她折回来之后发现，急诊里挤着的人更多了，不仅有伤员还有家属，叶青溪被围在中间应接不暇，先是在和一位家属交代着什么，一边说一边还在药盒上写了几笔，之后又转头拿过另一侧递过来的化验单，边看边指了指其中几项，像是在和患者仔细解释着什么。
换台的空档，她只看见他揉了揉眼眶和额角，稍微换了一下坐姿，之后便继续投入了眼前工作。
“医生,您看看这个烧伤程度严不严重啊...”
“叶医生，请问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出院啊，好了之后会留下疤痕吗？”
“...我老公这个状况需要静养多久？饮食有没有忌口？”
“医生...这种药一天吃几次？餐前还是餐后服用啊？”
......
对于眼前这个人，她的感情是很复杂的，有欣赏、有认可，不否认曾也有过些爱慕，但现在，更多的比肩作战般的友情和信任。
一同上班时间长了，她慢慢发现，那份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之下，也藏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辛苦。他似乎有些低血糖，手边总备着些糖果，来不及按时吃饭的时候会吃一两颗；似乎肠胃也不太好，偶尔会胃疼，记得在没多久之前还犯过一次；似乎他还有些别的她不知道的病症，有几种药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时就在吃，一直没停过。
而这些天，从临近年底急诊变得异常忙碌的那段时间开始，他好像也一直断断续续病着。有好几次她想劝他请假回去，但最后想了想，又都把话咽了回去。
下一位进来的伤员背部被炸伤了，需要紧急止血，叶青溪走过去准备处理，刚一站起来，她便看到他整个身形不由的晃了晃，脸一瞬间苍白了几分，接着抬手用力抵在上腹的位置，缓了好一会儿，又有一下没一下的揉了揉，才撑住桌面堪堪站稳。
于是她急忙赶过去：“这位患者的伤口消毒我来吧，等止血的时候你再处理。”
叶青溪也不多推辞，刚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，又再次被患者的家属们围在了中间。
魏护士一边处理着，一边忍不住看了几眼叶青溪的方向，整整一个夜班过后，他早该回去休息了，此刻却依然得打起精神来面对着眼前种种，想想都让人觉得难过。
“叶医生，你没事吧？”趁着过来取手套的功夫，魏护士走过他身边时小声的问了一句。
叶青溪没有吭声，只是摇了摇头。
他其实已经很想回去休息了。这段时间他的状态一直不太好，感冒了很长时间，断断续续的咳嗽，偶尔还会低烧几天，以及除了那一直纠缠的毫无预兆的夜间疼痛之外，平日里醒着的时候，胃疼得也频繁了些。
也不知道是怎么了，他这些天的每一餐之后，胃里都会有些闷闷的痛感，虽然不强烈，但时间久了也足够磨人，还有些时候坐得久了突然站起来，胃里也会不由自主的一阵绞痛，那来势汹汹的急促尖锐的痛感，惹得他更是心烦不已。
再次坐下来后，叶青溪看了看表，距离陶主任打过电话也不过才将近一个小时，可他却觉得似乎像是过了一整夜那么久，眼前除了困意和疲惫，这胃腹处的痛感让他还有些心慌，竟是有些坚持不住了的感觉。
“小魏，你再给陶主任打个电话，问一下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到...”
叶青溪说完，也没有停顿，站起身来绕开围在诊疗台边的患者和家属，径直大步向门口走去。
可还没出急诊室，他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，那是一个微微发福的男人，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，带着些酒气，旁边还站着一个哭丧着脸的瘦弱女人，怀里揽着一个小孩子，满是眼泪的花猫脸，像是哭了很久。
“医生你能提前给我儿子看一下吗？”男人开口，并不是很客气的语调。
“请你...稍等一下，我去一下办公室。”
叶青溪疼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，后退了一步拉开些距离，心烦意乱地抬手在上腹处胡乱揉了揉，却怎么也不见好转。
男人听见让他再等一会的话之后，语气也越发地急躁起来：“这儿排着这么多人呢，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得现在去不可？来急诊看的病一个个是都等不起的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“你刚才和那个小护士说得话我也听见了，我看你不是准备去办公室而是打算下班走人了吧？可你看看这么多人等着呢，你们主任又还没到，你就忍心看着这么多伤员病号干等着，你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会儿？”
瘦弱女人拽了拽男人的衣角，示意他别再说了，但大概是醉意浓重，并没有什么效果。
“不是说医者仁心吗？你丢下这满屋的病人去按时下班的时候，不会有一丝愧疚吗？我儿子已经肚子疼了大半个晚上，又来这儿等了快一个小时了，你就不能多值一会儿班等下一个医生来了再走？”
叶青溪皱了皱眉，又用力地按了按上腹那个绞痛不止的器官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胃里造作得这般剧烈，偏巧放在急诊的止疼药吃完了，又赶上眼下这个情况，当真是雪上加霜。
“你...等一下...”叶青溪轻轻吐出了几个字，胃疼愈演愈烈，只怕一开口，细碎的呻#吟会抑制不住。
而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出门，又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臂，一副不给他儿子看病就别想走的架势：“等不了了，快给我儿子看看。”
男人说话的动静越来越大，引得诊室外的人都频频侧目，魏护士打完电话后赶紧走过来，一面好言相劝，一面观察着叶青溪的情况，这一晚急诊已经够混乱的了，只希望别再出什么事儿。
叶青溪站在那里，进退两难间，生出一种无望感。
他不想辩解，也不想纠缠，更不想生出是非，他只想去找点止疼的药来缓过这份难捱，再熬到可以下班回家的时候，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。就这么一点简单的事儿，怎么非得搞得这么麻烦呢？
好在陶主任来得及时，进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，男人放开叶青溪，转而带着孩子奔向了陶主任，而叶青溪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去纠结这些，和主任简单打了招呼后，便很快推门出去了。
而诊室里的魏护士似是怎么也放心不下，心不在焉的帮陶主任整理好需要的工具之后，趁着换台的空档匆匆追了出去。
她不知道叶青溪是直接回家还是去了办公室，只得先坐电梯去了他办公室所在的行政楼12层，到了发现那里的门还是锁着的，于是她安慰自己说可能没事了，他应该是已经回去了。
见返回的电梯还要等得久，于是魏护士选择从楼梯下去，可还没走到楼梯间，便碰到了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叶青溪，脸色颓败，眼角绯红，还氤氲着些水汽。
“叶医生，你怎么样了？”
叶青溪摇了摇头，“不太好。”
“需不需要我去消化科那边...或者你自己联系一下孙主任？”
“过两天吧，”叶青溪一边说着，一边又揉了揉眼睛，“我想先回去休息了，家里还有药。”
“那你路上注意安全，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叫代驾吧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，谢谢你啊。”叶青溪笑得勉强，似乎也没有什么聊天的气力，简短的说了句再见后，便步履虚浮的离开了。
胃里的疼痛像是不打算放过他了一样，而他的心情也有些低落难过，和任何患者的或大或小的争执、质疑、不理解，都会事后让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压抑、窒息和淡淡的恐惧，他一直找不到一个妥善的解决途径，这种情绪好像没有办法避免，甚至没有办法缓解。
回去也不一定会好过，但他此刻只想躲回家里，将自己反锁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，关上灯，找一个熟悉的、安全的、无人打扰的小角落蜷缩一会儿，在一片漆黑当中，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忘掉在医院时碰到的那些不愉快。
这是他久而久之养成的一个习惯，也是他摸索出来的与那些糟糕情绪抗衡的一个算不上办法的办法。
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委屈害怕、难过无助的时候，躲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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