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深潭无波》Chapter12
之后郁函渐渐回过了神，虽然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，但好在心情平复了一点，理智也跟着慢慢回来不少。
庭院中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，郁函也意识到自己在这凉意渗人的大理石台阶上坐得过于久了，于是揉了揉微麻的腿，慢慢站了起来。
叶青溪也跟着起身，却在堪堪站直后身体轻微的晃了晃，又掩着唇咳嗽了几声。
夜里太冷了，本就不适的身体经过这一番雪夜寒风的刺激，似乎越发难捱起来，输过液后偃旗息鼓了一阵子的疼痛像是又苏醒过来一样，牵扯的整个人都有些虚乏，恍惚间像是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疼，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安抚哪里。
叶青溪其实是个很怕疼的人。
很小的时候，去医院打针总要父母耐心哄着骗着才肯去，到了医院还会先和护士姐姐商量，能不能不打针，能不能轻一点，能不能在快打完的时候跟他说一声，奶呼呼的小孩子一脸认真讨价还价的表情，总是惹得大人们忍不住发笑，而打完针之后他总是会哭闹许久，要妈妈给他糖果又带他去吃好吃的才肯擦掉眼泪、收起因不开心嘟着的小嘴。
幼儿园的时候，和其他小朋友追逐玩闹擦破了皮，回家时眼泪汪汪的，父母最开始还以为是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，后来和老师沟通完才知道，原来是因为怕疼才会这样，而到涂抹药水时，他还会和妈妈说，要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呼呼着气才会好一点。
稍微长大些后，他便一直努力地照顾好自己，生活的十分规律健康，尽可能地避免生病受伤，偶尔病了的时候，他便会在症状加剧前提前吃些止疼的药物，回避那些可能出现的疼痛和不适。
直到三年前...
在那之后，疼痛一点一点变成了生活里的常客，母亲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关怀他，甚至一点都不能接受他生病或是受伤，家里的关系慢慢的不再无话不说其乐融融，而他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生活。不知不觉间，那个小时候爱哭怕疼的人好像就不复存在了一样，取而代之的，只剩下了一个会默不作声地将那些不适掩藏的毫无破绽的人。
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，就这样落在了郁函的耳际。
郁函看了看他被她攥着的大衣袖口留下的那些不规则折痕，又抬头看了看他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了，于是收起了眼中深深浅浅的回忆，勉强扯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。
“你吃过晚餐了吗？”哭闹之后的郁函感觉到有些饿了，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叶青溪听到后怔了片刻，摇了摇头。
“那...我请你吃夜宵吧。”
“正经的大餐我之后会找时间补上的，夜宵就当...是我提前先感谢一下，好吗？”
叶青溪刚想回答，开口却是一阵呛咳，咳得整个人都弯了些腰背，眼角也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。郁函赶忙走近些替他拍了拍后背，又担忧地问道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？是上次的感冒一直没好，还是又生病了？”
叶青溪没有回答她。
他整个人像是累极了似的，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，又轻轻说了一句：“走吧...”
“嗯？”
“走吧，去吃夜宵，我请你。”
郁函想劝他要不别去了直接回家吧，但又想到夜宵这件事是自己先提出来的，总不好直接变卦，加上想到他也没吃晚餐，吃点东西再回去休息也是好的。
凌晨三四点的街道少了白日的热闹和喧嚣，此时空旷得一览无余，除了偶有车辆经过的声响外，便只剩下脚踩在树叶和雪花上走过时，留下的舒适动听的沙沙声。
很快，出了小区没走多远，他们便在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馄饨店门口停了下来，这是一对年纪稍长的夫妻开的，店里的馄饨和其他小食虽称不上惊艳，但也精致可口，充满着温馨的烟火气。
站在门外闻到若有若无飘出来的食物香味儿时，郁函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早已饿的前心贴后背了。想起自己晚餐时虽然不快，却好歹还是吃了一点东西的，现在都已经饿成了这样，又想起叶青溪也没吃晚餐，整个人病着还陪着自己折腾了大半个晚上，心里突然间就觉得有些难过。
他是真的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啊。
点单时，郁函没有客气，选了一个大份的猪肉鲜虾馄饨，又点了一份玉米虾仁蒸饺，想了想又加了份桂花山药和清炒时蔬，之后转头看向叶青溪，表明她选得差不多了。
但当她听见叶青溪只给自己简简单单的点了一份白粥的时候，郁函不知怎么的，心里的难过像是又加深了几分，而叶青溪看起来并没有想那么多，付了账之后，便径直带着她选了个清净的位置，坐了下来。
热气腾腾的食物很快端了上来，汤底清亮的馄饨，色泽饱满的小食，无不让人食欲大增。郁函一边风卷残云，一边心里感叹这家店的味道真不错，以后可以常来，又一边分出些心神，看着叶青溪慢条斯理的喝着一小蛊白粥。
从她的角度望过去，入目的便是他低垂着眉眼的侧脸，立体的骨相、精致的眉眼、线条分明的下颌，当真是一副清朗矜贵的模样。但他许是胃口不佳，握着那只瓷白的勺子许久才舀起一勺，拿起筷子也仅仅是夹了一点青菜，一共也没吃几口便停了下来。
郁函正想着该如何开口，却先听到叶青溪说话了。
“你发烧了，回去之后记得吃些退烧药，然后好好睡一觉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，”接着郁函又问到：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？”
许是没想到她会反问，叶青溪稍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，“我没事的，等一下我也会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
不知郁函是在追问哪一个，是他真的没事还是真的会好好休息，而似乎哪一个他都回答不了，于是叶青溪没有吭声，只是垂下眼帘，点了点头。
于是郁函压下心中的那片酸涩和难过，没有再继续追问了，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。等她在沉默中将桌上的食物都吃到几乎光盘的时候，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人也一直沉默着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，似是有些过分安静了。
“叶青溪，我们回去吧。”郁函放下餐具，轻声开口道。
对面的人正窝在椅子里阖着双眼，微微倾斜了些身体，整个人脱力似的靠在一旁的墙上，神色掩不住的倦怠，面颊泛着颓唐的苍白，睫毛扫过的阴影处有一片淡淡的青色，连适才吻过她的那双唇瓣，也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。郁函又想起她今晚触碰过的，他的指尖，他的手腕，他的唇，也都是那般微凉。
见他没有回应，郁函又稍微提高了些音量：“叶青溪？”
依旧是没有回应。
郁函有些慌了，起身走过去坐在他旁边，这才发现他看似无意的搭在上腹的那只手，实则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了。
“叶青溪，你到底怎么了，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。”
叶青溪没有回答，依旧阖着眼睛，动都没有动一下。
她也不知他是没有听清还是晕过去了，只得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，这一碰可好，叶青溪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郁函吓了一跳，赶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，让他伏在自己肩上，又用力地搂着他的腰，让他不至于整个人跌坐下去，离的这般近了之后，郁函才发现，怀中人的整个身体都在不易察觉的轻轻颤抖着。
疼成这样难道不应该去医院吗？怎么能一声不吭的跟着她折腾一晚上？还有，他到底怎么了？是得了感冒，胃病，又或者是什么更严重的病症？
她的难过在此刻终于达到了最大值，心里也跟着混乱的一塌糊涂。
而他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按在胃腹处，郁函想将那只手拿开些自己替他揉一揉，却总是在刚碰到他手腕的时候便看到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一分，于是只得放弃了。
“叶青溪？叶青溪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？”
“你稍微忍一下好不好，我马上送你去医院。”
许是郁函一直唤着他的名字让他不得不醒过来，又许是身体位置的变化让他稍微找回了些意识，总之在听到医院两个字后，叶青溪又蹙了蹙眉，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郁函的手腕，用低微的气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。
“不去医院...回...回家...”
P.S. 祝宝宝们春节快乐！虎年大吉！最近的事儿终于忙完了，又可以愉快码字更新了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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